她疑惑地唤来苏彧,将小像递给他看:“这画的是何人?”
苏彧瞥了一眼,漫不经心地道:“是拓跋燕。”
若生跳了起来:“什么?”
苏彧轻笑道:“你没听错,这上头画的,就是拓跋燕。”
若生瞠目结舌地低头去看,越看越是疑惑,这二人是怎么一回事?
夏柔的来信里,竟附了一张拓跋燕的小像!
她吃惊极了。
苏彧却来笑话她迟钝,说婚宴上我就看他们俩眉来眼去的,有什么可意外的。若生闻言又好气又好笑,忍不住抬脚踢了他一下:“什么眉来眼去的,狗嘴里吐不出象牙。”
苏彧挑挑眉,满不在乎地问了句:“你可知道她为何要给你寄拓跋燕的小像?”
若生皱起了眉,摇了摇头。
苏彧指了小像上拓跋燕的穿着打扮给她看:“他身上穿的,是东夷衣饰。”
若生明白了过来:“她在东夷。”
“你再看画中人的神情。”苏彧轻轻点了点画像上拓跋燕的脸,“他是笑着的。”说罢他又道,“柔姐儿作画的时候,拓跋燕是面向她微笑坐下的,神情自若,身体姿态没有半点的不自在。”
他笑着说道:“他们远比你我知道的更要熟悉。”
……
繁花开遍,碧空如洗。
草原上的天空似乎尤为的辽阔宽广。
拓跋燕策马而行,镶嵌着碧蓝宝石的额环在日光下熠熠生辉。他坐在马背上,遥遥地望见了那个盘腿席地,在一片葳蕤间,自如地举起刀子切肉的大胤姑娘。
他想起了当日在酒楼下的惊鸿一瞥。
草原上盛开的鲜花,也不及她的秾艳美丽。
他下了马,走到她身旁,学她的模样席地而坐。
大口吃肉的少女侧目望了他一眼,忽然声音淡淡地问了一句:“你娶妻了么?”
他失笑摇头。
她便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,将手中弯刀递出,眼神明亮,声音笃定:“那就娶了我吧。”
拓跋燕仰头望天,目之所及,乃是他此生见过最蓝的天,如翡似翠,干净透亮。
他蓦地转过身,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。
那抹柔软,一直蔓延进了他心底里最深的角落。
他的阳光。
他找着了。
……
半个月后,苏彧带着若生回了重阳谷。
那个他自小生活成长的山谷,小小的,只有一座朴素的小院子并一方矮矮的坟墓。
他师父重阳老人,隐居于此,死后也不曾离开过。
老头子有不世之才,却视凡尘俗物为浮土流云,宁愿老死山中,也不为权钱富贵而折腰。多少人,想要请他出山,却皆被他一口回绝。
他死了,亦不要风光大葬。
不过薄棺一口,黄土几抔,就地一掩便算了却了残生。
那方墓碑,还是苏彧亲手安下。
若生跟着苏彧,洒扫整理,安置妥当后去给重阳老人上了香。
三炷香,点燃,甩灭,青烟袅袅,几乎要熏红人的眼睛。苏彧眼角有些泛红,跪在墓前,望着墓碑上的谢重阳三字,慢慢地道:“你说等我成家立业了,一定要带媳妇儿回来给你瞧瞧,一定要是好看的姑娘,一定要是善良的姑娘……”
“你瞧,我如今带回来了。”
“她叫阿九,是京城连家的女儿。”
苏彧絮絮说着话,将香插在了墓前。
“你若活着,一定也会喜欢她。”
他轻轻拍了拍墓碑,站起身来,领着若生往小院附近走去。
若生有些不解,望着春花烂漫的山谷问他道:“那里有什么?”
苏彧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:“有酒。”
他初来重阳谷时,老头子让他爹买了一车的酒送进来当拜师礼。可那些酒,老头子一坛也不曾喝过。他指挥着小苏彧,挖坑,埋酒,笑眯眯地说,这是状元红。
等苏彧哪天中了状元,才能挖出来喝。
可苏彧走的,不是科举之路。
老头子临终的时候,便嚷嚷可惜了那些酒,叮嘱苏彧,让他哪天成亲了便自己挖出来喝掉吧。
如今时候到了,那些酒也该重见天日了。
打开后,里头酒色橙黄清亮。
倒出一盏,馥郁芬芳,甘香醇厚。
若生和苏彧,在重阳谷里一呆就是一个多月。
苏彧出发之前,告了长假。
他们便从暖春,一直呆到了盛夏。
这日,他们在重阳老人墓前又开了一坛酒。丽日长空下,元宝看起来似乎更胖了,它原在一旁扑蝴蝶,突然间像是嗅见了酒香,急急忙忙地凑过来,口中喵喵乱叫,仿佛也想要喝。
苏彧微醺,笑着扫了它一眼,只斟了一杯酒递给若生。
若生却笑着摇了摇头。
他略显疑惑地挑起了眉。
若生粲然一笑,轻声道:“你要当爹了。”
苏彧闻言,手一抖,酒盏落了地。
澄亮的酒水带着扑鼻的香气洒落在花丛中,像清晨的露水,又像远山小涧中溅起的清泉。
元宝蹲在一旁,悄悄地张望着,见两个主子一个看起来呆愣愣的,一个笑盈盈不知在说些什么,便歪头歪脑舔了舔自己的爪子,小心翼翼朝那丛花靠近过去。
到了近旁,它吸吸鼻子,将脑袋往草丛里用力拱了拱。
而后猛地一下,它扑到花上,伸出舌头狂舔了两下花瓣上的花雕酒,又像是被酒辣了嘴,它一下子弓起背来,龇牙咧嘴地扭头去看边上的人。
……
它那一向神色从容的主子,此刻正笑得像个二傻子。
(全文完)